第142章
  狄俄倪索斯也不纠缠美丽的月神,在秦月琅一曲奏完后,又绕过神王,将酒杯奉给备受王眷的神则使者。
  秦月琅接过酒杯,单手抱琴起身,向场众位神颔首。
  戴安娜知道秦月琅无意续曲,便也起来,和她并肩走下台阶。
  她们经过厄洛斯时,秦月琅微有失神,不自主地看了一眼这位爱神,在他那绝艳的美貌中,饮下了手中的酒。
  酒液入喉,温热如血。
  酒神的美酒易醉人,秦月琅伴着身体的浮热入睡,灵魂也恍惚。
  眼前光怪陆离,一时是一对蓝似湖水的眼,一时是一只翱翔的雄鹰,一时是一篓打翻的黑子……
  模模糊糊地,湖水泛滥,要把人淹没,鹰爪踩向她的肩,黑子从她头顶倒下,滑入衣领,沿着身体……
  秦月琅逃往圣境,扑入山坡上的草毯。
  月光之下,她仍不能清醒,但她本能地抽出了自己和恶魔伊特莱根的契约。
  仔细看着契约,前面的内容并没有变化,但她一眼看到最下面的签名——
  路西法·晨星?
  她来不及想,撑着摇晃的视线,再看向契约中间:路西法·晨星以一个大公之位和伊特莱根交换秦月琅死后一个小时的灵魂。
  不知是不是因为看到契约变更,她更加头痛欲裂,随手把契约丢到一边。
  这痛其实诡异,既像要夺走她的神智,也像要在她的灵魂上砸个洞,好放什么东西进去——可她的灵魂大概无懈可击,因此被不停纠缠。
  天昏昏,地暗暗,天渺渺,地茫茫。
  明月群山之景在融化的边缘,就在那模糊的边缘中,走出一道白袍流光的身影。
  祂银发如绸,美丽至极,也神圣至极。
  意识到秩序领主纳布的到来,秦月琅却无法多做思考,比如推测祂之前去做了什么,她身上的秩序之力为什么相对沉寂,比如揣度祂又为何在这个夜晚造访……
  她只是晃神地站起来,满月开始缺角,山体一层层矮下去,草变成很软,像站在厚厚的积雪上。
  她要陷进去,她要陷——
  ——嗯?
  她没有陷进去。
  天地混茫,纳布握住了她的手,她悬在融化的月光山色中,被神握住的灵魂一角,传来清凉的触碰。但感知突然游离开,那诡异的疼痛似乎从中作祟——
  好烫!
  从微冷到滚烫是瞬间的变化,她本能地试图挣开,但纳布握得太紧,她根本无力摆脱。
  灼痛仍在持续,像炮烙的酷刑。
  秦月琅对上祂的眼睛,天空的广阔和崇高把她笼罩,此时她就是凡鸟,永远飞不到天的尽头。
  “领主……请放开我。”
  纳布还未回答,那张恶魔契约晃悠悠地飘到秦月琅眼前,还没等她收起来,纳布就夹住了那卷薄薄的卷轴。
  祂半低着眼,宏阔的目光在纸上一扫而过。
  祂还是放开了秦月琅的手。
  可她并不能放松,她感觉到祂身上的秩序之力狂乱,如同风暴肆虐,向内向外任意破坏。
  祂的另一只手也握住了卷轴,祂的手在颤抖,似在竭尽全力违背本能——
  祂撕掉了契约。
  契约碎片如雪落下,隔着那可怕的雪,即便疼痛缠身,秦月琅也顿时清醒。那双属于至高、无比神圣的眼睛紧锁她身上,那片蓝框定最无情的秩序——也深藏最颠狂的混乱。
  普罗米修斯曾对纳布所说的话,她早都没有印象,但她想起一个词:堕落。
  祂说:“汝拒绝厄洛斯所司之爱,由此而痛。”
  ……原来是这样吗?
  秦月琅不想再与纳布对视,但她此时不敢多做动作,哪怕是稍稍移开眼神。
  她问得谨慎:“那我该怎么解决?”
  纳布靠近了她一些:“汝为何不接受?”
  秦月琅蹙眉想着,她只是代理爱神,又不是真要去当爱神?
  “秩序不可替汝承受此爱……”
  祂最终到来她咫尺之前,秩序的风暴短暂平歇,神明以这样接近的距离,注视着她不安宁的灵魂。祂慢慢抬起手,以近于惩戒的仁慈,以汤镬的冰冷——抚上她的脸。
  “但汝若有此愿,吾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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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天空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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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吾。
  纳布从来没有不会这么自称, 祂一般自称“秩序”,时而论及“命运”,不属于个体的意志, 因此无欲无私。
  而现在, 是“吾”。
  面颊上是烫的冷, 烙向她灵魂上与祂的联系,秦月琅仍被“厄洛斯之爱”折磨, 但意识却越发清醒——
  厄洛斯所掌控的爱是肉/欲,是繁衍的本能, 也是多数生物进化的原始之力——繁衍的无定、爱的贪婪, 这违背秩序的铁律, 纳布一定会被混乱污染。
  但是, 纳布是不是早已被污染了呢?
  秦月琅不敢否定:纳布赋予自己力量, 而自己却是那股毁灭的同类。
  纳布抚在她的颊, 慢慢到她的耳鬓、下颌。
  真是铁烙一样的折磨, 即便是灵魂之体,她都要发抖了。
  “领主,我向您承诺过, 会……竭我所能维护您的存在,我不可能、有意、尝试、威胁您的秩序。”
  她已经尽力让自己言语平稳——可并无多大作用。
  “吾知。”纳布半合着眼,敛下一片空寂的苍穹,“不必忧惧, 勿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