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节
  不知道是说他自己,还是说卢元春。
  ……
  “父亲,你叫我。”乃坤走进塞—乍仑旺的套房内,此时,塞—乍仑旺正戴着一副老花镜翻看着一本泰文佛经,听到自己儿子的声音,塞—乍仑旺摘下眼镜,把佛经合拢。外面的派吞,汶猜,汶仁等六七个塞—乍仑旺手下也都走了进来,看着坐在椅子上的老人。
  “我今天去见了日本人和台湾人,他们都非常满意,台湾人已经答应,只要我们继续听话,而且有能压制香港本土社团的能力,他会开口与金三角那些国民党溃兵打招呼,保证以后金三角的鸦片,在香港只有我们有专营权。”塞—乍仑旺慢吞吞的说道。
  他说的虽然有气无力,但是随着这番话说完,房间里的其他泰国人全都露出激动的神色!
  “塞爸!”汶猜有些激动的开口:“这是真的吗?”
  “早就已经忍够了!我们做些小生意,处处受欺负,现在,终于能报复回来了!”
  “让这些香港人知道我们的厉害!”
  “冷静些!”在场中的派吞最为沉稳,听到同伴们激动的反应,最先开口说道:“听塞爸说完。”
  塞—乍仑旺满意的点点头,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派吞,带着孩子们去显露一下我们的手段,告诉那些香港本地社团,香港的毒品生意是我们泰国人的,除了我们,谁再碰,就送他去见佛祖。”
  第四九四章 喧嚣的竖琴餐厅(三)
  廖东贵接过司机递来的烟斗,借着打火机冒出的火苗,重重的吸了一口添加了香料和红景天的烟叶,随后两个鼻孔里腾的喷出两道烟龙,烟雾弥漫中,旁边跟随廖东贵多年的心腹打手陈亮,看到自己老板脸上的肌肉都在微微颤抖。“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趁着现在还能用帮于世亭出气,帮上海船帮找回面子的借口,把那个宋天耀给我干掉,闹的越大越好。”喷完烟柱,廖东贵闭着眼睛一脸回味的说道。陈亮点点头,声音里还带着些天津土白的腔调:“东家,弄死个人容易,可是,咱有必要瞒着岑老板,跟台湾的人搅到一块?看现在这个局势,咱要是定下来和台湾人搅到一块,怕是死都回不了海河了吧?”陈亮是当初随着廖东贵一起自天津卫起家,杀向上海滩,最终在上海滩又转来香港,几十年风风雨雨,一直跟在廖东贵身边,同甘共苦,出生入死,算是最亲近不过。不然换成普通下人,哪敢在廖东贵已经吩咐做事之后,还开口用劝告的语气对廖东贵说话。廖东贵听到陈亮的问话没有不满,慢慢睁开眼睛,手里捏着烟斗笑笑:“天津咱们是回不去啦,当年干了些欺行霸市的事,现在回去,被人抄家灭门赏一颗子弹都不稀奇,香港也不是久留之地,来香港这两年我算是看清楚了,除非拿出当年在上海滩呵国民党卵子的劲头,来拍洋鬼子马屁,不然混不出头来,而且就算想呵洋鬼子的卵,你还能抢过那些香港本地人?别看于世亭现在气势汹汹还能与徐平盛对峙,搞什么罢运,真要是动起手来,有洋鬼子当爹的本地人,会怕咱们这群没爹没娘的外来种?何况,台湾那边咱又不是没有朋友,姓谭的可说了,台湾那边凑凑数,能有四五百号天津过来的老乡,连长有,团长有,地方官员也有咱天津卫人,哦对了,台湾总统府有个外联的秘书也是天津人,而且我也已经通过电话,对的上,现在台湾百废待兴,早投靠早发财。”
  “东家,曾春盛当初也是被台湾人……”陈亮看到廖东贵一心准备投向台湾,忍不住再泼了一点儿冷水,毕竟曾春盛的例子就在眼前。“老曾太贪啦,尼玛姓谭的已经答应让他做高雄轮船同业协会会长,他尼玛还不行,你知道他要嘛?台湾总统府下辖航运部副部长,他就是自己作死,你知道嘛?他自己什么斤两?航运部副部长?那尼玛是他能张嘴的嘛,眼下整个香港就俩人有资格,一个于世亭,一个徐平盛,岑文清都不行,其余人更他妈是不知天高地厚,作死。我就有自知之明,我跟着姓谭的摇旗呐喊,之后去台湾继续做我的小生意,头顶上没有洋鬼子爹,都是打交道打熟了的国民党,当个台湾天津同乡会的会长,舒舒服服过下半辈子。”廖东贵之前在望海楼里语气粗犷,看起来脾气暴躁,但是此时捏着烟斗对陈亮说出的话,简直与之前判若两人。
  “岑老板恐怕也知道东家你……”
  “知道就知道,跟在他身边做狗做了这么多年,难道不准我换个主子?他愿意继续跟着于世亭,那是他的事,我要去台湾,是我的事。”
  ……
  “咳咳!咳咳!”宋成蹊手里提着毛笔在账簿上记账,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虽然已经及时提笔,但是仍然有一滴墨汁砸落在账簿上。
  “阿龙。”正在挽着袖口整理柜台的齐玮文叫了一声九纹龙。
  正帮忙客串店小二的九纹龙跑回柜台,接手齐玮文的活计,齐玮文则走到宋成蹊的面前:“宋师爷,回去休息一下,年纪大了,身体要紧,你要是再不听劝,我就只好打电话给阿耀,允之,和允之的母亲,让他们来劝你。”
  宋成蹊仍旧是一副粗布长衫的模样,如果没人介绍,绝对不会有人会相信宋成蹊有个身家富贵的孙子,甚至都不会相信宋成蹊是九龙饭店的老版。
  此时正是华灯初上,饭店人正多的时候,宋成蹊扫了一眼喧嚣的大堂,倒也没有坚持,把毛笔放下,整理了一下衣服,朝远处一张桌子上,正吃得满头大汗的蓝刚努努嘴,对齐玮文问道:“那个阿耀的朋友,带着手下坐了一下午,到现在又开始吃晚饭,动都不动,出了什么事?”“我也不知道。”齐玮文看了一眼蓝刚,蓝刚正对着一盘爆炒河虾吃的不亦乐乎:“不过就算有什么事,应该也不会有问题,他们都是差人,身上配着枪,而且和阿耀关系亲密,如果他们自己惹了麻烦,是不会来这里牵扯到饭店的。”宋成蹊解掉腰间的围裙,和袖口的两只袖套:“我先回去吃些药,你多辛苦些。”
  “好。”齐玮文等宋成蹊离开柜台,自己拿起毛笔开始记账。
  蓝刚之前一直低头吃饭,等宋成蹊离开之后,却慢悠悠走到柜台前,上半身趴在柜上,对柜台内左手拨着算盘,右手提笔记账的齐玮文开口:“文姐,会不会搞错了?风平浪静呀?”
  “我杀了对方的亲弟弟,换做是你,你会无动于衷吗?”齐玮文动作不停,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蓝刚从柜台的木罐里取出一支牙签,叼在嘴里,眼睛扫着大堂里的各色人物:“难道是准备在外面盯着,等你打烊之后再动手?不可能啊,对方白天的表现看起来不是白痴,不会想不到我在饭店外面布置了很多江湖上的人手,随时准备出来动手才对,外面有上百人,里面有五支枪,除了忍下一口气之外,难道让我相信他们肯杀出来硬碰硬?”“阿耀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齐玮文拢了一下耳边的发丝,对蓝刚问道。
  蓝刚眼睛从一个人搂着的,腰肢纤细,步姿婀娜的风尘女人身上移开目光:“宋先生拉风的很,大闹于家之后,又去气了盛伯,后来好像是被褚先生接走。”此时,蓝刚的一名手下快步走过来:“无头哥,外面潮州帮,福义兴的江湖人都突然离开了。”齐玮文握着的毛笔一顿,抬起头。“
  开玩笑,他们不怕我发飙也该怕宋先生发飙!”蓝刚吐掉牙签,不敢置信的说道。齐玮文慢慢开口:“除非这些社团出现了连阿耀发飙都顾不上的大事。”
  第四九五章 喧嚣的竖琴餐厅(四)
  派吞眯着眼睛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双臂伸展开搭在沙发靠背上,头朝后仰去,脸上盖着一块毛巾,似睡非睡,刚刚冲洗过,还未干的头发随着他的后仰,不时朝沙发后面的地毯上滴着水,赤裸的上身几处弹孔,刀伤让胸前那幅巨大的象神纹身看起来有些狰狞。
  “长官……大哥,纳杰被带来了。”敲门声响了起来,随后,一名手下对沙发上的派吞开口说道。
  派吞毛巾下的脑袋点点头,一个有些落魄的泰国人走了进来,脸上还有些鼻青脸肿的痕迹,衣服也是脏兮兮的,两只手抓着衣襟,能清楚的看到,他两只手十根手指的指甲都已经没了,此时是黑红色的肉痂。
  他黝黑的面容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直直盯着派吞。“纳杰,这段时间我想你应该对我很不满,对吧?在泰国时,你没有这样狼狈过。”派吞把脸上的毛巾取下来,坐直身体,望向面前的纳杰,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纳杰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哥哥居然会有关心自己情绪的时候:“哥哥,我没有不满,这很正常,我们是一群丧家之犬,何况我又有这样的任务。”他并没有因为是派吞的弟弟而享受到优待,塞—乍仑旺带来泰国的一百多名手下中,大多数人都和他遭遇的一样,能整天陪着塞—乍仑旺,乃坤一起出入高档酒店,吃喝玩乐的只有派吞,汶猜等少数人,大多数人被安排租住了老式唐楼内,而且被安排了各种故意挑衅的任务。
  纳杰身上的这些伤痕,就是稍稍挑衅本地社团后带来的下场。他们这些泰国人在香港各个地区,开个小鸦片档,小赌档,甚至印刷虚假马经骗钱,并不是真的为了糊口,而是塞—乍仑旺和派吞他们吩咐,让他们故意做这些事,来挑逗本地社团的神经。
  从登陆香港到现在的这段时间,大多数犯了所谓本地社团规矩的泰国人被毒打一顿,稍稍重些的,就是像他这种运气不好,被本地社团那些头目亲手抓到,为了在手下面前立威,或者其他什么原因,下手会更重一些,比如他肋骨断过两根,十根手指的指甲也都被剥了下来,而他一个同一连的兄弟,则是被人打瞎了一只眼睛。
  “那你觉得本地这些大大小小的社团,你对他们现在了解的足够多吗?”派吞站起身,手里拿着毛巾走到纳杰面前,一边帮纳杰擦着脏兮兮的脸,一边问道。纳杰脸上没有波动,多年的战斗生涯让他已经习惯自己脸上只剩下麻木这一种表情:“大多数本地帮派成员都是只敢抱团获取勇气的废物,仗势欺人的垃圾,只有少数本地帮派精英,懂一些拳脚或者兵刃功夫,极少敢有人杀人,讲究本地的所谓江湖规矩,地盘划分。”
  “谁剥掉了你的指甲。”派吞帮纳杰擦完脸上的污渍,抓起纳杰的双手,用毛巾擦拭着。“潮勇义一个叫烂命驹的双花红棍。”纳杰低头看了一下:“这是当初我去卖偷偷油印的《马经》被发现时,被他们拦住,他亲自动的手。”“疼吗?”派吞面无表情的继续问道。
  纳杰微微点头:“很疼。”“
  很好,当初他伤害你有多疼,你现在就能有多残忍的对待他,去洗个澡,然后我要看着你,亲自动手报仇。今天晚上,让之前那些所有曾经教训过我们泰国人的本地帮派知道,他们的时辰到了。”派吞掰开纳杰因为亢奋而握紧的手掌,把毛巾塞到对方手里:“他当初教训你,是用了什么理由?”纳杰抓着毛巾:“犯了规矩,捞过界。”派
  吞:“这次你可以告诉他,这是侵略。”
  ……“
  死鬼,你看看这张钞票有没有古怪?”金牙雷的老婆秋姐拈起一张钞票,对着灯影照了照,又仔细搓了搓,不确定的递给金牙雷。
  金牙雷双手搓着桌面上的麻将,让身旁坐下家的心腹小弟阿乐接过去,自己只是问了一句:“怎么,钞票还能有假?”“感觉纸摸起来怪怪的。”秋姐看向摸着钞票的阿乐,阿乐摸索着这张五百块的钞票,摇摇头:“秋姐,我摸不出来。”
  金牙雷把牌码完之后,才接过阿乐手里的钞票,摸了摸,捻了捻:“的确有些不一样,这钱哪来的?”“自己家银行收的。”秋姐脸色有些紧张的把手里一沓钞票收起来,说道:“明天我让人查查账,看看这钱是哪个存进来的,到底有多少。”
  “雪妮呢?怎么没叫她一起来打牌?”金牙雷对秋姐问道:“开一家银行给你们,不是让你们整天数钱用的,是要把钱放出去生利息的。”“谁知道她去哪会情郎,现在好啦,堂堂银行家的姨太太,狐狸精自己给自己还印了福联银行经理头衔的名片,我呸!整天抛头露面,不守妇道!也就你拿她当成宝!换成别人,早就送她去浸猪笼!”说起金牙雷的小妾雪妮,秋姐顿时来了气:“狐狸精哪还会整天来我这里立规矩?你一给了她权,马上就租了个洋楼搬出去住,哪像我,到现在还守在这处破房!”
  “行了行了……”金牙雷有些头疼:“让她做经理那是她在外面打过交道,懂交往……”“不要脸,抛头露面!”没等金牙雷说完,秋姐马上又骂了一句。
  金牙雷一边看着自己的牌面,一边开口哄着老妻:“你还是银行老板,她在外面跑,那也是为了把钱拉到银行里来,就算她拉来了一百万,那到时候也是你做主,嫦娥再漂亮,上面不也还有你这尊王母娘娘压服着。”“我可告诉你,我看上了一处洋楼,十二万,银行里现在拉了这么多钱,我不能看着狐狸精在外面大把花钱,我自己也要先收点好处,你要是不点头……”秋姐也没有继续攻击金牙雷的小妾,语气一变,趁着金牙雷服软,果断开口要好处。“买,买,买。”金牙雷忙不迭的答应:“只要你们两个不吵,一主内,一主外,家和万事兴,别说十二万,一百二十万都能轻松赚来,奶罩!”金牙雷打出一张二筒,终止了又一次的大房小妾争宠。
  对面的女佣英姐小心翼翼推倒麻将,对秋姐和金牙雷陪着笑脸:“夫人,老爷,我胡了。”
  金牙雷难得今日清闲,嘴上调侃着跟在身边多年的女佣,笑着数钱递给阿英:“怎么?阿英今天把奶罩丢在了我这里?等下我可要好好摸一摸……”秋姐叼着香烟把钱丢给阿英,骂了一句:“死相。”
  但是并没有对金牙雷的这句调侃有多不满。“咚咚咚!”“咚咚咚!”
  外面响起了有节奏的敲门声,金牙雷皱皱眉,看向身边的阿乐:“今天谁在外面值夜?”“盲公石的头马大眼仁。”阿乐起身去开门。
  “没规矩。”秋姐开口抱怨了一句,金牙雷瞪她一眼:“没有我这些兄弟外面值夜,你能安稳在里面打麻将?帮会的事女人不要多嘴!传出去还以为我管不了女人。”
  秋姐哼了一声,把手里一张百元钞票丢给阿英:“我知道,阿英,等下拿给他们,说我请他们吃夜宵。”“知道了,夫人。”阿英拿着钞票也起身。
  “出什么事了?”阿乐把自己的左眼对着门上一处专门用来观察外面的小门打开,对站在外面的大眼光一名小弟问道。
  这名大眼光的小弟,此时脑门上略微冒着汗水,看到小门打开,勉强挤出一个笑脸:“乐哥,外面仁哥让我进来报信,说堂口那边好像出了问题,让老顶赶过去见他。”“堂口有事?哪个堂口?”阿乐警惕的盯着这名小弟:“他教老顶做事?”
  “仁哥……”
  “什么仁哥,让大眼仁自己来见我!”“
  你可能有些误会,他说的仁哥,不是大眼仁,我叫汶仁,请多指教。”一个声音突然在门边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条手臂从小门里探进来,准确的抓住阿乐的头发,把阿乐的脑袋直接采出了小门!阿乐反应很快,遇袭的第一反应是大吼:“大佬!快走!”头刚探出小门一半,另一条手臂已经握着一把刺刀已经由上至下,狠狠钉穿了阿乐的太阳穴!
  随后就冷静的松开了刺刀。阿
  乐的身体还留在门里面,半个脑袋卡在小门门框处,深深刺穿阿乐太阳穴的刺刀此时充当了卡扣,将阿乐的半个脑袋卡在门框处,身体则无力的在门内扭动,痉挛。
  “啊~~~”阿英此时刚好穿过客厅外间,她刚刚已经听到阿乐的示警,此时见到了阿乐身体痉挛的这一幕,吓得失声大叫!
  跟随金牙雷这么多年,阿英也见过了江湖事,尖叫的同时转身朝里面跑去,嘴里给金牙雷和秋姐发信号:“老爷,夫人!快跑!走后窗!”
  “嗤!”那条有力的手臂拔出了刺刀,失去了卡扣的阿乐脑袋顿时沿着小门缩了回去,随着身体的拖曳软倒在地。
  那条手臂沿着小门探进来,拨开了里面的门栓。阿英匆匆跑回之前的麻将房,却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金牙雷手放在麻将桌上,和秋姐一起还坐在原位没有动弹,通往厨房和茶水间后窗的门口,此时站着两个皮肤黝黑的泰国人,手里握着的,不是往日她见惯的砍刀,而是两把黑沉沉的手枪。
  第四九六章 喧嚣的竖琴餐厅(五)
  陈阿十坐在尖沙咀码头附近,一处挂着宁波汤圆幌子的摊位前,脸带暧昧笑意的看着个年约十六七的长辫少女,脸色微红的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圆送过来,陈阿十却摸碗时,故意把手摸在少女的手背上,吓得少女啊的一声,急忙把手缩回去,动作稍大了些,把碗里的汁水都碰的洒了出来,溅了几滴在桌面上。陈阿十哈哈一笑,正在照看煮锅的老头急忙回头,看似愠怒实则爱护,把女儿拉扯到身后,怒斥一声:“笨手笨脚!去照看柴火!”然后满是皱纹的脸上挤出笑脸,对陈阿十哈着腰赔笑:“十哥,死丫头年纪小,毛手毛脚,您大人有大量,不要怪罪,这碗汤圆不值什么钱,等我明天多卖几碗,割些卤肉请您当赔罪。”
  “黄老鬼,我让你考虑的,你考虑怎么样了?”看到老头在自己面前赔罪,陈阿十反而冷了脸,不屑的扭过头去,目光望着背对自己的少女,语气冷淡的说道。被骂成黄老鬼的老头陪着笑脸,弓着腰,始终保持这个姿势:“十哥,阿玉年纪还小,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不想她出门太早,何况……”
  还没等黄老头说完,陈阿十抬手啪的一记耳光,抽在了老人的脸上!“不是告诉你几百次,你女儿跟了我,你不就多出一个女婿来?怎么!怕我养不起你呀!”陈阿十瞪着眼睛对老头说道,声音也没有刻意压低,似乎完全不在意让不远处的少女听见自己的恐吓。
  正在煮着汤圆的少女听到这番话,身体打了个哆嗦,始终背对着陈阿十和自己父亲,不敢扭过头来。旁边还有几处摊位,挂着卖北京水饺,艇仔粥,南洋串烧之类的招牌,看招牌都知道这些摊主差不多是四九年左右被国民党溃兵裹挟或者欺骗,跑来香港的穷人,侥幸自身有些手艺,没钱租店面,只能用扁担挑着在人多的地方卖些吃食糊口。其他几处摊位的人听到声音都看过来,陈阿十带着的几个手下,聊起汗衫,露出腰间的各式家伙,凶神恶煞的吼道:“看他妈什么看!滚远一点!”
  一个挂着“滑县火烧”幌子的摊位前,听到骂声,正张着手和面的一个青年拧着眉,用围裙 擦擦手,直起腰,朝着旁边几处摊位看过去,这些摊位忙碌的人,年龄都不大,顶大的四十多岁,小一些的二十几岁,看到卖火烧的青年直起腰,其他摊主也都直起腰,扭头看向陈阿十的 方向。青年握着插在烤炉里,已经被炭火烧红的铁仟柄,正要发狠动手,他摊位上此时左手拿着一个黄澄澄的河南滑县牛屯火烧,右手端着一碗安阳粉汤的谭经纬恰到好处的抬起头,吃的额头见汗,此时似乎有些受不住胡椒的味道,重重吸了两下鼻子,把手上那半个火烧狼吞虎咽的吃下去:“老板!再加两个火烧!”
  被谭经纬突然一问话,青年愣了下,看了一眼远处的汤圆摊位,似乎陈阿十对老黄和老黄的女儿没什么后续动作,对谭经纬说道:“来了!您慢用!”动
  作麻利的从烤炉里捡了两个火烧,用荷叶垫着送到谭经纬的面前,谭经纬看着青年递上来火烧时露出的虎口处,喝下一口粉汤把烧饼送进肚子,有些不修边幅的用手掌抹了下嘴:“老板,你们这几个兄弟都是从吊颈岭上下来的?手艺不错,当兵之前家里是卖火烧粉汤的?我也是当兵的,刚从吊颈岭下来,准备想办法帮身边人找碗饭吃。”老板打量了一下谭经纬:“您也在吊颈岭?看您这身打扮,就这套将校呢的风衣,都够吊颈岭上那些兄弟吃上个把月了。”“这也是刚刚找到门路,有了几个钱后置办的,之前在吊颈岭窝头咸菜的,也啃的牙都酸了。”
  此时,似乎没有得到老黄的回应,陈阿十又甩了老黄一个耳光:“他们一个个在码头摆摊做生意,要么入了我的字头,要么交钱,你一分钱没有交,我让你摆了七天的摊,你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这七天我该收的钱,就是给你女儿的礼金!”
  其他几个摊位的老板都看向卖烧饼的青年,青年转身要回烤炉边拿铁仟,谭经纬探手抓住对方的手腕。青年看向谭经纬,谭经纬右手端着的粉汤一口喝干净,哈了一口气,抬头看向青年:“哥们,咱都当过兵,拿自己和这种人碰,不值得,打赢了也丢人,万一对方人多,打输了把命丢了更不划算,让别人来办这事。”
  “你是谁?难道看着这些王八蛋欺负人?”
  “别管我是谁,等十分钟,如果十分钟之后,那几个流氓还能坐在那里,不用你们动手,我亲自动手杀了他们。”说着话,谭经纬撩起风衣,露出腰间一处枪套。
  青年一愣:“长官,我们虽然也是吊颈岭上下来的,但是我们只想安分守己过些人该过的日子,您要是有大生意,另找他人,我们只卖火烧,水饺。”
  显然,青年把谭经纬当成了那些在香港做没本钱生意的前同袍。
  香港这几年的确出现了一大批类似此时谭经纬造型,受不得苦,从而在吊颈岭上下山的国民党溃兵,这些溃兵或者单独作案,或者团伙作案,入室杀人抢劫,抢劫金铺银行,杀警察抢枪等等。
  “先不说你认错了我这件事,我们现在只说,信我十分钟,我特意跑来你这里吃烧饼喝粉汤,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那个姑娘,我就是为了这位潮勇义的坐馆,还有,哥们,你要记住,能让别人代劳的非法之事,一定不要自己动手,永远记得,你比所有人都金贵,好好做你的生意,如果以后再有人找你和你这些朋友的麻烦,你就说,你是14k谭经纬的战友。”谭经纬松开青年的手,取出一张百元纸钞递给青年:“今天天文台说生意不好,会下暴雨,晚上早点收工吧,这些钱和你朋友分一分。”
  他在这里说着话时,远处四个人影沿着街道走了过来,被昏黄的灯光把影子拉的老长。
  陈阿十的手下扭过头看了一眼,对陈阿十说道:“十哥,是几个泰国佬,看着有些眼熟,好像是上次有个老家伙来拜访你时,跟在他后面的小弟。”
  陈阿十摆摆手,对面前的老黄骂道:“先滚开!话比你听,今天不把你女儿送到我家里,你今晚就直接跳海,还死的干脆些!”
  此时老黄的女儿畏缩着,勉强大着胆子转身,扶着自己的父亲缩到角落。
  远处的谭经纬啧啧摇头:“本来还想着都是中国人,相煎何太急,现在看来,这种欺男霸女的杂碎,还是死了的好。”
  ……空
  荡荡的货仓内,点着几处油灯,货仓正中,十几个小弟围着一条长木桌,烂命驹立在桌前,摇着筛盅,重重顿在桌面上,嬉笑着对身边聚拢的手下们说道:“让我坐庄,你们还想赢?一把豹子通杀了你们!下注下注!”
  身边围着的手下们纷纷鼓噪着掏钱下注,看到大多数手下都押了小,烂命驹环视四周:“告诉你们开大,你们还买小,输死你们!”探手去掀筛盅时,小手指悄悄使了个动作,在筛盅还没掀开时,把一枚筛子朝上的六点,拨成了一点,等他掀开筛盅时,因为六点变一点,本来该开大的骰子,此时变成了小。
  “我就不信邪!再来!”烂命驹骂了一句,随后掏出钞票给押小的手下们赔钱。
  就在这时候,两个小弟在外面慌慌张张的跑进来:“驹哥!驹哥!不好了!不好了!”“什么事又不好啦?现在码头罢工,大家都无事可做,想搞些事都冇的搞,再不好能坏到哪里去!”烂命驹低头从桌上取了一根小喜香烟,不急不躁的说道。自从双方船东对峙罢运,码头上等着开工的人们顿时生意萧条,像陈阿十和他这种帮派骨干自然不用担心温饱,但是帮派里成百上千的苦力,每个月按时交会费,此时帮会既不能让他们开工,又不能让他们大规模退帮,只能想办法加大黄赌毒之类的偏门生意,让这些苦力们能参与就参与。
  甚至烂命驹刚刚故意输钱给手下,也是因为担心这些手下没什么钱填补家人。“有人在咱们鸦片馆门外揽客!”
  烂命驹的手下们听到之后一片哗然,烂命驹自己反而没有惊慌:“你们和鸦片馆里的人是吃屎的吗?有人抢生意这种事还来问我?”“驹哥,对方有枪。”两个小弟对视一眼之后,低低的开口。
  烂命驹这才抬起头:“哇,动枪?那就更容易了,让警队里我们的兄弟出面收拾他们就好了。哪个字头的?多少人?”
  “泰国佬,三个。”“